*总设定目录：【***】
*正文目录：【***】
*WP个站已同步更新
>>>
03 秘密/Secrets
“这不可能。”柯蒂斯说。
“这是事实。”格伦回道。
他用一种坦然的眼神看着柯蒂斯，语气十分肯定。柯蒂斯没有从其中听出初次接触魔力这个概念的人所应有的犹豫。当然，格伦一直是个奇怪的人。他说话语气刻板，从来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知识和常识匮乏到匪夷所思。平心而论，柯蒂斯在自己短暂的佣兵生涯中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人。他对谎言有一定的研究和分辨能力，而格伦的表现如果是表演的话，他毋庸置疑将会成为拉斯戴克最伟大的骗子之一。
然而他不可能有那么奇怪。至少在柯蒂斯的认知范围之内，拉斯戴克境内并不存在体内没有魔力的人。有些岛屿和村落住民的人生可能基本和魔力无缘，有些人可能倾尽回路内的所有魔力也只能生成指甲盖大小的魔力体，但他们体内依旧有魔力。在需要的时候，这些人同样可以使用珍珠灯和魔力锁。
魔力的释放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或者说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了解概念，做出尝试，然后就能成功。人们最多需要把后两步重复两三遍。作为一个成形者，这个过程对柯蒂斯而言熟悉得就像是呼吸。他体内大量的魔力给了他良好的适应性，让他能够把魔力体几乎看作是自己的一部分。
因此，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柯蒂斯不知道他和格伦之间到底谁出了问题。
格伦的手指依旧按在魔力锁的切面上；玛吉看着他们的眼神已经从狐疑变得更加古怪，像是在打量两个疯子。这不是柯蒂斯第一次来到艾塞斯通的佣兵公会，但他尚未出名到能够被每一个工作人员认出。柯蒂斯暗暗责备自己。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对格伦的魔力体产生兴趣，从而提前避免这一局面的发生？
后悔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面前的难题。柯蒂斯伸出手去，把格伦的手拉了回来。格伦抬起头看了一会儿柯蒂斯，但没有对他的动作作出任何表示。管理员挑起了一边眉毛。
“所以，先生们？”她冷静地问，“你们打算继续了吗？”
“是的。”柯蒂斯说，“不，我的意思是，不完全是。我们需要倒回上一步做一些调整。”
“我必须提醒两位，这是一个具有危险性的委托。如果你们并没有顺利完成的把握，可以终止现在的过程。”
“没关系。”他说，“我很了解他。他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只是不太喜欢魔力。几乎从来不去主动使用它，甚至不肯承认自己拥有它。你知道，总有人有那么些怪癖。”
玛吉的表情变得更加诡异起来，甚至显得有些警惕。不过很显然，这个明显的谎言并未严重到让她觉得需要喊来警卫的程度。暂时。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那么很抱歉，在不能进行魔力登记的情况下，我们无法让他接受委托。”
柯蒂斯挤出一个微笑。“当然。”他顿了顿，“但我可以做负责人，由我来进行魔力登记。”
“这等同于你成为了雇员，先生。”管理员说，“最终的报酬也将只发放给你。在做此决定之前，我建议两位之间做好足够的协商。”
“没有问题。”柯蒂斯飞快地说，“我们关系非常好。他在这件事上对我本人有着足够的信任，对吧？”
他在短时间内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限定词，以避免格伦此时此刻不合时宜地提出异议。好在这位不通人情的黑发剑士似乎终于接收到了他的暗示——或者纯粹只是先前的讨论和那些限定词起到了作用——作出了令他安心的举动。
“是的。我在这件事上足够信任他。”格伦说。
他的每一句话都有着一种平静且笃定的语气，因此这个疑似威胁的场景也变得和谐起来。玛吉看上去略微放松了一点。
“我猜你一定知道正常流程吧，先生？”她对柯蒂斯说。
佣兵从桌子上重新拾起了羽毛笔。“是的。我可以确保刚才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他说。
他从那个大框里划去了格伦的名字——或者说他的代号，柯蒂斯略有些惊讶地发现格伦的字并不像他预料中那么难以入目，它们甚至组成了一个堪称流畅的连笔——然后写上了自己的代号。如同格伦一样，他在佣兵工会也简单地顶着自己的名字。在此之后，柯蒂斯拿起了那个他在各地的佣兵公会见过无数次的魔力锁。他把锁身的下半部分用食指按在塞式上盖的底部，使它们紧密贴合在一起，然后将魔力沿着食指释放出去。
它离开了柯蒂斯的指尖，到达体外。一般来说，这股魔力会马上在外部成形，变成魔力体；然而如果需要的话，人们能够在私有魔力离体进入外界后的短暂时间内对它具有感知和操控能力，就像是它还留在人体之内时一般——这个过程类似于在意念上拽着一条即将被风吹走的布料。柯蒂斯使那些魔力飞快地穿过魔力锁的金属外壳，注入两块绿宝石之中。在那一个瞬间，他能够感受到锁身的两个部分被一股大力吸合在了一起。
这就是魔力器械的神奇之处所在——一些宝石加上一些魔力，然后人们就能够得到了不起的工具。偶尔有些时候，柯蒂斯会思考到底是谁最先发现并发明了它们。
维持这股吸合力需要魔力的消耗，因此柯蒂斯继续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动作。长久以来，他对多少魔力能够让这个标准制式的器械工作两天已经有了大体的认知。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把上盖塞回了笼框的开口处。
“完成了。”
玛吉接过了魔力锁，将它放进了身边的一个箱子里。它的内部被分割成了无数的小格，在每格旁都贴有标号。她在那页委托记录上做了个标记，然后从桌子下方拿出了一封信和备份的委托递给他们。
“请在期限内完成任务，并从收信人处取得相关证明后到德斯兰佣兵公会领取报酬。对纸上的委托内容进行改动是无效的，因为公会拥有可供对比的原件。委托人并未对本次委托提供传音石，如果有任何问题，你们可以咨询当地公会。”她说。
“谢谢。”柯蒂斯回道，收下了那些文件。在管理员不算太真诚的微笑中，他拽着格伦离开了公会。在走出大门的前一刻，柯蒂斯听到玛吉在身后对着安东尼大喊“擦掉23号”。
格伦在后半个过程中都保持了沉默。有那么一个瞬间，柯蒂斯感到自己像是牵着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他不知道刚才在佣兵工会里有多少人注意到了他们和管理员之间的小插曲，其中又有多少人会心生不必要的想法。眼下，他实在不想面对更多找上门来的麻烦。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私人的空间来解决这个问题。某个地点很快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不。”柯蒂斯说。
格伦抬起头来看着他，仍然面无表情。他还没有戴上方才在室内摘下了的兜帽。
“怎么了？”他问。
阳光依旧照射在他们面前的大道上——九月份的南部拉斯戴克日落时间非常晚。从行人的影子方向判断，他们在佣兵工会里所待的时间尚且不到三小时，但柯蒂斯却觉得长达一个世纪。他清楚这和他在最开始进行的魔力学个人辅导没有太大关系。
“我只是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撒过的最烂的谎。”柯蒂斯回答。
“我不明白谎言的好坏，但它成功解决了问题。”格伦说，“我无法使用魔力锁，你的发言在结果上帮助了我。所以谢谢你。”
“不客气，因为它在结果上也帮助了我自己。”至少让我逃离了那个场景，“但我们必须谈谈这件事。”
“送信的委托？”
“你的魔力。或者说，你的没有魔力。”
格伦罕见地没有马上回复。但他的犹豫非常短暂，几乎像是一瞬间的愣神。
“我会告诉你我能说的内容。”他回复。
“别误会。”柯蒂斯补充说，“这并不是一次审查。和之前一样，你可以选择保持沉默。只是因为我们是这次任务的搭档，我得知道你能以及不能做些什么。”
格伦看上去没有因为他的保证而变得安心一些。或者更加警惕。事实上，他还是没有任何表态。那个一秒长的空白几乎能称得上是柯蒂斯从他那儿得到的最为情绪化的反应。
“要求很合理。”他说，“你想现在开始提问吗？”
“这就是重点所在。恕我必须在此提出一个相当无礼的要求。”
格伦眨了眨眼。“什么？”
讲出来吧柯蒂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知道你只是做了一个正确而恰当的选择。
“我想在我的旅馆房间里继续进行这个话题。”柯蒂斯说。
而这句话则没有引起他的邀请对象任何情绪化的反应。
“好的。它在哪儿？”格伦问。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改了口，“不，没有进行口头描述的必要。直接带路是一个效率更高的做法。”
柯蒂斯突然感到非常无力。
“你说得对。”
在遇见一个陌生人的第一天就把对方带到自己的房间，柯蒂斯想。太棒了。更了不起的是，这件事成功得无比轻易，因为这位陌生人似乎对此事毫无任何概念。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引诱一个孩子。格伦的长相和知识面带来了很大的迷惑性，这称得上是原因中最大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先前和他合作过的佣兵们——或者也包括他自己在内——大都有着很强的领地意识。他们不会轻易地选择在卧室里讨论任务内容。大部分时候，收到一个通向休息场所的邀请意味着对方想要在工作的同时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
但格伦不是大部分人。这代表所有不成文的规矩都不会适用。
此时此刻，柯蒂斯的新晋搭档正坐在他的房间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他的双手剑已经从背后卸了下来，被搁在一旁的桌面上方。柯蒂斯本人坐在床边，那两把尚未分解的魔力体剑被丢在墙角。他们保持着面对面的状态，互相之间没有接触，存在五尺以上的距离——一个绝对不会让人产生过度联想的场景。
在走进房间的时候，格伦已经用他特有的专注视线扫视了整个空间内部。它体现了艾塞斯通廉价旅店的普遍配置：一张简陋的床，一套桌椅，大衣柜，用于自行到后院井中打水的木桶，以及一盏插着蜡烛的烛灯。这个旅馆内几乎没有使用任何魔力器械。这不仅意味着没有珍珠灯，而且也没有魔力锁。房门上安装的是更加普遍、也更加缺乏安全性的金属挂锁，因此柯蒂斯不得不时刻保管着房间钥匙。
在习惯了北方城市的设施之后，这些多余的部件显得极其不便。或许一个非成形者平日的生活就是如此，但对于柯蒂斯而言，会因为气流而摇晃甚至熄灭的蜡烛火焰称得上是不可靠的照明用具。
“现在你可以提问了。”格伦说。
他维持着一个脊背微挺的坐姿，双腿略微岔开，左前臂搭在木桌上。这个姿势本身让他看上去严肃而沉稳，与年轻的外貌组合成了一个奇异的矛盾体。又一个和他自称的乡村出身不太吻合的特征。
“我知道你对此没有任何需要发表的意见，”柯蒂斯说，“但出于礼貌，谢谢你同意了这次邀请。不仅仅因为我无礼地把你拽进了我的房间，而且因为我正打算打听你的隐私。”
“我从最开始就不明白这为什么会显得无礼。”
“很多时候，这意味着我想要和你进行……非常私人的行为。”
“但你只是想和我交谈。”
“这可能是个幌子。”
格伦思考了一会儿。
“无论你想和我做什么，如果我不希望它发生，那么你就不会成功。”他最终平静地说，“而且所有我能够告诉你的内容都不能算隐私。”
柯蒂斯感到自己几乎开始头痛。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无法相互理解的部分正在随着相互了解而扩大。至少是柯蒂斯对格伦单方面的了解。
“我真想知道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他叹了口气，“但不是今天。今天我得先知道你的魔力回路里都装了些什么。”
格伦抬起了那只没有搁在桌面上的右手。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视线似乎并没有真正停留在它的表面皮肤上。“什么都没有。”他说。
“你当然有回路，对吗？”
格伦没有答话，只是抬起头来看向他，和他对视。这个动作持续了几秒钟，直到柯蒂斯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了对于格伦而言不能说的内容。
如果有没有魔力回路都是个敏感话题，那我该怎么推进这场问答？他苦涩地想。
“好吧。你有魔力吗？”
“没有。”格伦说。
“那么你没有魔力回路？”
“我不知道。也许没有。”
“等等，这个问题和上一个……上上一个有什么区别？”
沉默。
“我决定不追究下去。”柯蒂斯说，“你为什么能够确定自己没有魔力？”
极其短暂的沉默。“因为我不能释放它。”格伦回答，“按照你解释的那个方式。”
这意味着这只是原因之一吗？“事实上，我没法向你解释这个过程……你能准确地描述自己抬起手的方式吗？这更像是一种本能。所有人应当都能在短暂的尝试之后学会。”
格伦皱起了眉。他看上去正在琢磨，甚至正在用力，即便释放魔力是一件和绷紧肌肉毫无任何关联的事。
“我不明白。”他最后说，“这类似于在血管中放血吗？我是不是需要把手掌切开？”
“创世主啊，不。”柯蒂斯说，“血管只是一个比喻。修辞方式。魔力回路和魔力都不是实体。”
“那么就是这样。”格伦放下了手，“我的答案保持不变。”
“你坚持自己没有魔力，并且很有可能没有魔力回路，即使你是一个拉斯戴克人吗？”
“完全正确。”
“而你似乎也不能告诉我你没有魔力的原因？”
“我不能告诉你。”格伦说，“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
柯蒂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他喃喃地说。
然而在心底里，他知道自己并未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苦恼。这些过程——询问的过程，从格伦那儿挤出微小反应的过程，感到惊奇的过程——让柯蒂斯产生了隐秘的成就感。他的好奇心被微妙地满足了。
这是他的消遣方式之一——通过想象他人来取悦自己。佣兵的工作时间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无趣的。当他没有别的事可供集中注意力时，柯蒂斯会选择一个看上去比较友善的同事或者雇主，向他们表示自己无足轻重且毫无冒犯之意的好奇心。运气好的话，他们之间会产生一场简短的交谈。至少只言片语。运气不好的话，那些询问对象们会产生警惕，向他怒吼或者保持沉默。曾经有一次，柯蒂斯在向一个满面微笑的女人搭话后被照着脸揍了一拳。
然而它们全部都是信息。话语、表情或者行动。明显的或者隐蔽的。他利用这些不完整的碎片做出假设，然后决定是要明智地及时脱身还是进一步与他的对象交流。后者通常会给予他藏在反驳或者肯定之后的另一些内容，而它们则能让柯蒂斯制造出更多的假设。
这是一个拼凑线索和想象的过程。游戏的最终目的在于创造出一个故事——一个不一定真实，但足够自圆其说的、想当然的故事，无论想象的部分在其中占多大比重。有些时候，它会被证明大错特错，但这无关紧要。柯蒂斯享受的只是过程，正确的结果对他而言仅仅是装饰。
他和一个情报商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此。他追求的并不是他的游戏对象真正的背景，而正因如此，柯蒂斯的小游戏才无足轻重。
在他没有发问的这段时间里，格伦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的视线停留在墙壁上的某个点上。柯蒂斯看不出他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好的，”他开口说，唤回格伦的注意力。剑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看向了他的脸，“我大致掌握了情况，至少是你愿意说的那一部分。”
“这意味着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没错，但这不意味着我们的对话就结束了。”
格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所以，”柯蒂斯说，“你是一个来自于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的新晋旅行家，没有钱，没有魔力，没有常识，而你的目的就是到达洛兰。”
“是的。而你是一个帮助了我的、想要到北方去的佣兵，也是我当前的搭档。”
“我可以说得更明确一些。我的目的地是德斯兰，这次任务的目标地点。”
格伦没有询问他前往德斯兰的原因。“我明白了。”他回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也不知道你具体想要做什么，但鉴于我们将要合作一小段时间，而且这封信将会引来某些危险人物的攻击，我建议保持低调。”柯蒂斯说，“也就是说，你需要隐藏自己没有魔力的事实。在前往德斯兰的途中，以及德斯兰境内，会有很多需要用到魔力的地方。让我来解决。”
剑士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我可以用你之前用过的那个谎吗？”他问。
“那是一个烂到匪夷所思的谎。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污蔑了你的形象。”
“但是它起到了作用。”
“我会给你想一个更好的新解释。”柯蒂斯说，“忘了它吧。真的。”
“而且那并不完全算是一个谎。”格伦继续说，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他的意见，“关于战士的那部分，以及怪癖的那部分。”
他停顿了很短的一瞬。
“你觉得我是一个怪胎吗？”格伦突然问。
柯蒂斯愣了一下。剑士坐在那儿，注视着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如同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幻觉。
但柯蒂斯知道它确实被问出了口。他突然感到脑内一团乱麻。格伦的意图是什么？他应该如何回复？讲一些安慰的话，还是直言不讳？是的，你在我看来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但不是贬义的那一类。然而这听上去像是一句苍白的辩解。
“为什么这么问？”他最终什么都没选。
“我想要知道你是否认为帮助我有损你的利益。”格伦说，“就我所知，大部分的人不愿意和我相处。如果你需要确保自己能够获得回报的话，在到达洛兰之前，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我可以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你可以负责保证我的安全。”柯蒂斯重复道。
“这不是谎言。如你所说，我是一个优秀的战士，甚至可能比你想象中更优秀。因为我是一个怪胎。”
“你……天啊，你在期待我给出什么反应？”
“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柯蒂斯和他对视了很长时间。
“不。我什么也不要。”他败下阵来，真心实意地说，“你本人的存在已经让我感到足够有意思了。”
也就是说，我认为你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游戏对象，他想。即使柯蒂斯猜测这种类型的文字游戏对格伦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格伦和他曾经遇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通常来说，在一天的交流之后，那个想象故事的全貌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了。这就像是站在玄关处审视整个房屋的内部，剩下需要做的只是填充房间内的细节。然而和格伦一天的交流——更何况今天他几乎没有合上过嘴——只给了柯蒂斯零星的完成度。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地窖的入口，面前一片黑暗，手中珍珠灯的光仅仅让他能够看清脚下。
格伦给出的每一个信息都让柯蒂斯在脑内扯出一条新的思绪来，它们无法互相解释，无法自圆其说，只造成了谜团的不断叠加。一项真正有挑战性的任务被摆在了他的眼前。要柯蒂斯把它弃置不顾简直和要他切掉自己的手——他作为一个成形者维生的工具——一样令人痛苦。
从命运论的观点上看，格伦也确实是柯蒂斯在产生某种毫无来由的预感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如果这是创世主珐塔黎提的安排，或许它真的意味着什么。
剑士没有和他进行任何程度的客套。“我明白了。”格伦说，“不过我还是会试图在任务时间内保证你的安全，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之一。”
“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我会尽我所能使这次委托顺利完成。”柯蒂斯说，伸出一只手去，“合作愉快，格伦。”
“合作愉快，柯蒂斯。”他的搭档说，同样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
他的皮肤温度比柯蒂斯更低，手心光滑，没有长期抓握武器留下的老茧，也没有风吹日晒带来的干裂甚至毛刺。在那截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同样没有任何疤痕。柯蒂斯在脑内给“优秀的战士”这个标牌打了个问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需要搞明白格伦是否真的像他声称的那样擅长打斗。他同时也需要教会他握手并不是成形者之间的通用礼仪，除非双方足够信任。因为那双手本身可能就是武器。
但他有足够的时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